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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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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Summary

梅格林的能力是經歷別人的死,非常木大

黑東西你的能力最沒用啦!(狼君語)

5 .

雪天的早晨,阿拉梅敲響了羅格家的大門,隨著松木燃燒的香甜熱氣撲面而來的還有食物的味道。她笑嘻嘻地在門口蹦跶著抖身上的雪,又脫了鬥篷使勁甩了兩下,方才跟著羅格進去。她在門口脫了鞋,光腳踩上厚實軟糯的毛地毯,舒服得要飛起來。

羅格接過她的鬥篷拿去小爐子上烘,轉頭過來說:“你喜歡什麽味道?”

“冬天的海風、松木和馬鞭草。”她邊回答邊觀察羅格的家,她的男朋友從抽屜裏取出幾個小罐子,把香粉舀進爐子裏,等木質香擴散開來,他將白色的毛鬥篷甩上架子。阿拉梅本以為羅格的家和會他的人一樣沈默冷硬,沒想到這棟房子的內部裝飾實在是太舒服了,毛絨絨的地毯、半球體的壁爐、暖色調的打磨光滑的原木和磚塊,墻上還有跳躍的橙色、姜黃、海藍、新葉綠的掛毯。他的沙發蒙著灰色翻毛皮,上面扔著好幾個顏色稍淺的毛絨抱枕。到處都是可愛的弧線。

她把自己扔進沙發上的枕頭窩,隨手抓了一個過來抱著,黏黏糊糊地說:“你家真棒,不想起來了,我要在這裏癱著!”

“那飯在哪裏吃?”

“哦,那肯定要坐起來。”

“我不大會做飯,剛剛開始學。”羅格撓著頭,“前天燒糊了,鍋底一層黑炭,完全弄不下來,廢了一個鍋。”

“我也不行,我只會亂燉,隨便一堆菜隨便切切全扔進鍋裏煮一個小時。”

“我就是把燉菜燒糊了。”他又撓了頭,“我關了廚房門,完全忘了火上有鍋,然後就去工坊了。”

“天啊……還好房子沒燒起來!”

“這個不會的,鍋是鑄鐵鍋炸不了,木頭燒完了火也就滅了。”

“那你今天做了什麽菜?”她探頭抽動鼻子,“也是燉菜,裏面有魚,魚的種類不知道。還有蝦,你把蝦殼炒過了?還有什麽香料?辣椒粉,月桂葉,迷疊香?是迷疊香還是別的?我還聞到了生洋蔥,泡過水的吧?是準備等燉好了再放?廚房裏還有鼠尾草,新鮮的,沒進鍋裏。”

羅格鼓掌道:“你全聞出來了!”

“這個是真的香啊!你剛才開始做飯?真的沒騙我嗎?”

“艾嘉摩斯教的,說不會挑食材不會做清淡的菜就使勁放香料,怎麽都不會難吃。”

“天啊,好有道理!”

“我用的魚還是很好的,保證沒有壞。”

阿拉梅扯他的衣角,想把他也拉進枕頭窩裏,但是羅格身如鐵塔巍然不動,說:“我去拿你的劍。”阿拉梅聞言立刻松手。

羅格下樓,手上捧著一個細長的木盒子,小臂上搭著一條銀色緞帶——用來包禮物那種。他在阿拉梅身邊坐下,把盒子推到她的腿上。

銀色綢緞墊著一把還沒開刃的直身短劍,劍刃兩尺長,兩指寬,上面有海浪的刻蝕花紋,血槽和護手上刻著阿拉梅的名字,分別是昆雅語和帖勒瑞語。它旁邊是配套的金屬劍鞘,紋路像一個個延綿起伏的小沙包。她已經想象到了,當她拔劍出鞘,她就抽出了她老家的海。

“不行,太漂亮了,我得還給你一口鍋!彩色琺瑯塗層和寶石鍋蓋那種。”

“艾嘉摩斯結婚的時候,我送他的鍋就是類似的,彩虹色,不過沒有寶石,因為我不會鑲嵌。”

“我會,我要給你鑲!”

“那好啊!對了,你找到教你劍術的人了嗎?”

“沒有欸,我就是喜歡你打的劍,還沒想過要不要練武,不過運動一下強身健體總是好的。”

“要不要來我們的演武場?每天早上都有人在,我也去,各個都是一把好手。在山頂,風景優美,旁邊就有溫泉,一人一個池子。”

阿拉梅連連擺手:“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你的朋友們都太強了,我什麽都不會。”

“沒關系的呀,”他眨著眼睛,“我不會教人,但是格洛芬德爾特別懂,他帶出了無數的小徒弟,現在都在教呢。”

“啊,那倒是好啊,但是我不知道怎麽和他們相處。我……最近,看了好多歷史書,正史野史花邊史都有,特別好奇書外的故事,我怕被打死。”

羅格難得地笑了:“你想問什麽?”

“格洛芬德爾和艾克希裏昂是一對嗎?”

“是,他們沒公開說過,但是的確,保證是真的。”

“好的我的問題問完了!舒服!”

“你……就想問這一個啊?沒有別的嗎?我可是親歷者啊。”

“暫時真沒了,等我想到了再問你嘛。對了,會去演武場的都有誰?”

“你看到的那些名字,人在提裏安的都可能,還有那一塊的居民,也有遠一點的把小孩送過來學習。”

“那我們這就算是公開了?”

“寶貝你醒醒,我送你的禮物都是他們幫忙準備的,誰不知道啊!”

“哇你居然會說寶貝!”

“艾嘉摩斯教的。”羅格支吾道,他的臉紅了,因為膚色深所以紅得特別克制,不仔細盯著瞧根本發現不了。

阿拉梅登時樂了,把臉埋進他的胸口蹭了兩下,渾身舒暢地長吐一口氣道:“你的胸真的好大,有我的多少倍大啊!而且好香,你今天沒抹香水啊,是不是一直用被腌入味了?”

“幹嘛緊張啦!你緊張胸就會變硬,就會夾到我的臉!”

羅格覺得自己的臉已經熱成了廚房裏那口燒了一小時的鍋的鍋底,他想擡手捂臉,想到一動胳膊就會牽著胸肌,就又會被阿拉梅調侃,於是兩條胳膊僵硬地維持著此刻的動作,一條搭在沙發靠背上,另一條朝下垂著。他應不應該擡手摸阿拉梅的頭發?還是背?還是以不變應萬變?

他看著窗外的飛雪,一秒硬是拉長成了幾分鐘。

那種熟悉的惶恐又來了。他已經在裏面度過了春和秋,在開滿花的海邊散步,在一個小小的屋子內看著窗外的花吃飯,在即將收獲的麥田和楓樹林裏散步,在同一個小小的屋子裏看著窗外的楓樹吃飯。總是散步和吃飯,都是平常到了不值得特意去記的活動。現在,他到了冬天,有溫暖的火爐、毛毯、蒸汽沖開蓋子縫隙的聲音、安靜的細碎的雪。

那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和他熟悉到了什麽程度、花了多少時間共處,才能給他這樣的幻想。大道至簡返璞歸真,那個人應該已經無孔不入了,但是羅格還是想不起來,他到底可能喜歡誰呢?他的工坊,劍,錘子,圖書館,繪圖筆,這些的排名絕對更靠前。

“你發呆了哦。”阿拉梅擡起頭。

“啊,是。今天雪這麽大出門都不方便,你怎麽還來啊。”

“約好了當然要來,下雪就下唄。我不提出上門來拿劍,你肯定會送到我家,這樣我什麽時候才能順理成章地來你家?”

“好像是哦,都是我去找你。”

他們說著有一搭沒一搭的傻話,吃了那鍋真的放了很多香料的魚,討論武器鍛造和珠寶鑲嵌,日頭偏西的時候阿拉梅帶著一個木匣子和一身暖烘烘的木質香味回家了。

阿拉梅再次來敲門是一周之後——其實是用腳踢的,因為她兩手提著那口晃人眼睛的鍋。羅格開門的時候傻了幾秒,他仿佛看到了三個紀元以前艾嘉摩斯手裏的神奇大盾牌,還有被他的審美荼毒的艾克希裏昂的神奇大盾牌。

她不僅帶來了鍋,還帶來了新的問題。

“這些歷史書,應該不會瞎寫吧?”

“我其實,一本都沒仔細看過……我覺得尷尬。”

“有曼督斯神殿,人會覆生,後來還可能是鄰居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應該不會瞎寫吧?萬一被當事人辟謠那多尷尬啊。書裏寫的我可以信吧?”

“你看到了什麽?”

“梅格林長得像半獸人混血。”

羅格差點被一口水嗆到,阿拉梅道:“我就覺得這個不對頭。”

“這本是誰寫的?”

“我沒看名字,反正不是朋格羅茲,朋格羅茲說梅格林長得像諾多精靈。”

“這就對了,他長得不錯的,像雅瑞希爾,就是瘦,還有黑眼圈,當然我也有。”

“朋格羅茲還說,梅格林和他母親返回貢多林,是盯上了王位,他生來就有蠱惑人心的力量,還有什麽……他為了不暴露自己的野心,淚雨之戰的時候跟著圖爾貢國王一起去了戰場,本來是要留下來攝政的。”

“原來他是這麽寫的……”羅格低聲說。

“都不對嗎?”

“嗯。”羅格遞給她一杯檸檬汁,“全都不對。他的確想幹點大事名留青史,但從沒想過當國王,他沒有去淚雨之戰,兩個工匠家族必須留一個,去的是我。梅格林根本就不會打仗,只有傻子和瘋子才會同意他去。還有攝政王是伊綴爾。梅格林是個工匠,從頭到尾都是工匠。”

“朋格羅茲是不是寫過他喜歡伊綴爾,還想殺她兒子?這是真的,除此之外……”他看著阿拉梅,認真地說,“他是我教出來的。他會被人擁護組建自己的勢力,是因為他太懂分寸了,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讓人挑不出錯,但我不覺得那是出於邪惡的天賦還有邪惡的野心。”

“他做的事我也會做,所以我知道的。誰不想自保,誰又沒點野心,誰不想青史留名。我就是他。唯一的區別是,對安格班來說,我沒有價值,他有,如果我們掉換一下,我就是他。”

羅格沈默一會,用手指摩擦著杯子:“抱歉,說了這些掃興的話。”

“沒事沒事,除了你不會再有人和我說真實的歷史了。”

“我也只有你這一個聽眾。”羅格微笑,“不過,沒有人能保證自己看到的覆述的都是真相,甚至對於詩人和學者來說,完完全全的真相也不是最重要的。”

“雖然我不學歷史,但這個我懂的。敘事長詩不是薇瑞的掛毯。可是,回到我最開始的那個問題,寫得偏成這樣了,作者就不害怕會被當事人辟謠嗎?”

“不怕。第一紀元的時候,重生就是個傳說,無法驗證,即使是真的,也隔了一片過不去的海。那個年代,我們這些諾多精靈,誰不會懷疑一下神呢。詩裏的故事就是活著的人想聽到的。哪怕到了現在,親歷者依然要麽不會站出來,要麽,根本不會出現。所以完全沒關系。你看,在你告訴我之前,我都不知道《茜瑪麗爾戰爭史》裏是這麽說的。”

“它說費雅納羅沈浸在茜瑪麗爾的美麗中,故步自封走向瘋狂,其實他仍然發明了很多新東西,他到最後都沒有停下來。不這麽寫,就沒法給他的瘋狂和邪惡做好足夠的鋪墊,就不是貝爾蘭的流亡者想聽到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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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的長嘯撕裂夜空,梅格林在極度驚恐中滾下床。

他平躺在冰冷的地上不停地出冷汗、劇烈地喘氣,然後呼吸過度,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死了。他掐了大腿一把,用力大到要把那塊肉擰下來,強迫自己睜大眼睛,看清壁爐裏的火光,讓它照亮視野。

這座城市還沒有醒來,只要忽略木頭燃燒的聲音,房裏窗外都是寂靜一片。月光斜著打在窗邊的桌子上,現在離黎明還早得很。他看到了墨水瓶、筆筒、紙卷、酒杯、茶杯和點心盤,還有盤裏吃到一半的蘋果餡餅。他抹了一把臉,觸手濕涼一片,有幾滴汗被撥到嘴唇上,順著唇紋接觸到舌頭,味道是鹹的,隨之而來的是腿上的劇痛。他感覺他又活過來了。

鷹在哪裏?他爬起來,扶著床柱等冰涼發麻的腿腳恢覆,一瘸一拐地去開窗,探頭朝天上看。今夜看不大清星星,有一層薄雲在非常緩慢地移動。他一直看著,涼氣爬進他的皮膚,那雲又遮住了半個月亮。半點鳥鳴都沒有。

梅格林輕輕地關上窗,轉身的同時雙腿一軟趴在地上,他這才意識到自己身上的汗都快結出冰晶了。他連滾帶爬地朝壁爐去,癱在火前的毯子上,花了好長時間才重新仰面躺好。

他這才想起自己到底夢到了什麽。有一顆星星落進書頁裏,變成一頁文字,還有暗淡些的也跟著掉下去了,但並沒有留下那麽明顯的痕跡。夢裏他看不清字,所以也許有,只是沒看到而已。然後巨鷹的影子壓過來了,遮星蔽月,所到之處地上也是一片漆黑。他的叫聲真的撕開了天空——不是文學上的通感——除了天空,也把梅格林……他記得自己被扯成了藕斷絲連的幾塊,甚至還有非常真實的痛覺,所以他才會在瀕死感中醒來。他的胸骨碎了,然後是肋骨,皮膚血管肌肉內臟都撕開了,再後來斷了脊椎,就沒感覺了,人也醒了。他在想,他一個一百三十幾歲的精靈從來沒死過也傷過,怎麽就知道夢裏便是死的感覺?

等徹底冷靜下來,他去換了一套睡衣,重新爬上床,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有沒有再睡著,直到他被敲門聲叫醒,睜開眼睛看見房間蒙蒙亮。他去開門,發現外面站著伊綴爾,她也穿著睡衣,外披一件毛褂子,這很不尋常。

她看著梅格林幾秒,說:“你還好嗎?臉色好差。”

“這幾天都沒睡好。”他揉著額頭和太陽穴。

“昨天晚上打仗了,合圍防線被攻破,事情發生得太快,我們剛剛才收到消息。”

梅格林目瞪口呆,就連他全天都在運作的不斷提醒他應該怎麽說話的腦子都停下了。

“安格羅德和艾格諾爾堂伯死了。”

“還有……”伊綴爾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但是她並沒有,“爺爺。”

“他單騎沖進安格班和魔茍斯決鬥。”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伊綴爾的語氣近乎質問,然而音量很輕,“為什麽去送死?他那麽聰明,他什麽都知道,他知道自己回不來的!”

梅格林仍然呆傻地站著,也許這就是最好的反應。

“你要去葬禮嗎?”她問,梅格林沒聽清,她又說了一次。

“我馬上換衣服。”

“門口見,記得吃點東西。”她轉身就走,然後小跑起來,最後開始飛奔。她住在二樓,梅格林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轉角才進屋。

他下意識地拿了一件銀藍配色的長袍往身上套,第二家族的配色,上面還繡著紋章。等他看見鏡子裏的自己,腦中一道閃電把他劈醒了。他脫下這套衣服,換了一件純黑的長袍,然後穿上羊毛長襪、冬天的馬靴,最後是一件同色的鬥篷。他不知道從未謀面的外祖父難過不難過,但是他知道自己很難過,而這之中又有一點奇怪的快感,他無法形容,也抓不住。他決定在今天遵從自己的意願,穿他想穿的衣服,就這一天。他抓起昨天剩下的蘋果派胡亂往嘴裏塞,灌了小半壺冷茶把它沖下肚子,便出去了。

門外早已備好馬,只有三匹,伊綴爾已經在那了,圖爾貢和梅格林同時到達。他們朝城門方向跑去,近衛隊中的幾人在中途和他們會合,然後是其餘九個家族的領主以及他們的近衛。沒有一個人出聲,貢多林的戰馬步伐輕盈,踏在積雪上也接近無聲,馬蹄揚起的蓬松的雪花甚至掩蓋了足跡,這一小隊人馬就像飄過雪地的幽靈。

他們上山,等到馬走不了就下馬徒步。梅格林走在隊伍的中間,偶爾擡頭朝上方看一眼,大概確定了他們要爬的是哪一座山峰。他這才意識到,隊伍裏沒有外面的信使,而他就住在圖爾貢的宮殿裏,整夜裏也沒有聽到訪客的動靜。圖爾貢怎麽知道要來這裏?

梅格林聞到了很淡的血腥味,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聞到了,他的鼻子很靈敏,經常可以聞出金屬有沒有煆燒到位。那個味道越來越重,令他全身又痛了起來,他忍不住低低地叫了一下,一聲還未完全發出來就收了回去,他不能在這時候引起別人的註意。可是還是有人註意到了,有人從側後方拍他,往他鬥篷口袋裏塞了一包東西。他迅速回頭,發現那是羅格。他的老師用口型說:“糖。”

他也用口型回覆:“謝謝。”悄悄地摸出一顆塞進嘴裏,還是鼠尾草味,沖頭的香氣驅散了血味,剩下的路也能走完了。

他們登上山頂,看到一只巨鷹站在一塊巨石上,他是曼威座下的風王索隆多。他身前的另一塊更為平整的石頭上躺著一個人,一身已經幹涸氧化的血,盔甲和下面的衣服都碎了,裂口露出的皮膚又被血蓋住。而他頭上的寶石王冠依然閃著冷冽的銀藍色。

圖爾貢抽出一張王旗,走上前蓋在他父親的身上,然後又退回去。依然沒有人說話,只有巨鷹陸陸續續地從各方的天空降落。精靈們圍著隕落的至高王,鷹又圍著他們。

在陽光沖破雲和霧的瞬間,索隆多開始在一片金色中唱歌,威嚴的聲音響徹天空和山谷。他唱芬國昐戰勝絕望、翻越冰峽,踏著日光和百花登上腳下的土地,又唱他再次戰勝絕望,像一顆流星,用白焰和凜光擊退黑暗魔君。他詳細描述了那場史詩般的決鬥,梅格林越來越恍惚,他發覺夢裏的他所受的傷和芬國昐一模一樣。

他在自己的夢裏走過了芬國昐的終點,卻在索隆多的歌裏親歷了過程,他重走了外祖父的一生,幾百年濃縮成的幾分鐘在撕咬他的靈魂,他知道了什麽叫求而不得但仍不停止追求,什麽叫註定不可能,什麽是為死而戰——還有它到底有多暢快淋漓,在痛苦和瘋狂中以身為劍,把早已註定的結局、笑話般的使命、層層疊疊的悲劇一劍斬盡。

他突然很想笑,因為他知道外祖父——至少在一騎絕塵走向死亡的時候——不難過,所以他也不難過了。但這是不可能被接受的行為,所以他等索隆多唱完了便開始哭。他隱隱約約地看到了未來,知道這是他最後一個可以像小孩一樣失態發瘋的機會。他的眼淚和悲傷並不是假的,他在歌聲結束的一剎那自行慚穢。他覺得自己成了芬國昐,那是多麽高尚多麽耀眼的一顆星星,而他就是星星下飛過的一片灰塵、一顆石頭、一只沒有名字的小動物。他憑什麽懂了芬國昐的一生,憑什麽像他一樣死,憑什麽體會到了同樣的極致的快感。他尷尬得恨不得自己能死在原地。

羅格過來抱他,然後把自己的圍巾套在梅格林的脖子上,還拉起來遮住他的口鼻。

“這麽冷的天,哭著傷嗓子。”他說完就加入了建墳冢的隊伍。

梅格林一直站在原地嚎啕大哭,哭到手腳發軟坐在雪地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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